谁是知识分子
2006年
有关知识分子的话题和讨论，长时间以来一直是一个饶有兴致的问题。 一个人有知识，并不表明他就是知识分子。 知识分子是提出问题的人。
知识和技能并不是知识分子的唯一条件。工程师，作家，医生，律师等等，有人把他们归之于知识分子。严格说起来，这是不确切的。他们在做本职工作时，与农民或工人并没有本质的不同，都是以自己的劳动来换取生活资料。不同的只是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所获报酬的高低。
知识分子的一个最重要特点是，他们要不断地提出问题，而且要把被许多人认为是结论性的东西变成问题。知识分子所提出的问题，并不单单是他们自己专业领域里的问题，而是社会问题，人类发展的问题。一个有知识的人如果只是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里提出问题，研究问题，那与工人的技术革新并没有什么不同，说明他所做的一切，还只是限于谋生。如果他跳出了本专业的角度和领域，来审视社会发展和人类发展，而且提出了独到的见解，心甘情愿地做"社会的良心"，才有可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知识分子。只有超越了谋生的境界，并去追求真理，才能担当得起知识分子这个名号。
知识分子所提出的问题，应该是关乎公共利益的。对社会，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的问题，觉得有义务去研究去探索，找出合理的答案。他们总是感兴趣社会发展中不合理的或者不甚合理的方面，许多情况下，他们是弱者的代言人。没有哪个利益集团要求他们去这样做，他们是自觉自愿去做的，并以此为自己的责任，有一种道义上的神圣感。一般说来，知识分子具有怀疑和批判的精神，能够比较敏锐地观察到社会发展中的趋向和问题，超越一己的利益。
知识分子不是政府或者企业的代言人。他们在提出问题的同时，要说出事实，说出真相，尤其是向强权说出事实，说出真相。对知识分子来说，最要紧的问题是，什么是实话? 能不能说实话? 对谁说实话? 在哪里说实话? 他们说实话并不是要泄私愤，而是就最重要的的社会问题，用适当的概念和叙述，来提出问题和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从而使事物向好的方面转化。知识分子应该占据一定的空间和渠道，和当权者对话，宣扬正确的理念和声音，而不是曲意奉承。
要提出问题，有独立的人格是首要的。一个事君奉上唯唯诺诺的人，是很难提出真正的问题。陈寅恪先生提倡的"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正是这个意思。这里，独立在前，自由在后。跻身于权力机构，为统治者的利益出谋划策的人，决不是知识分子，因为私利蒙住了他的眼睛，更何况他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独立的人格是要有经济和政治方面的因素来保障的。在现代社会里，即使是最优秀的知识分子，也不是完全自主自立的，在经济层面上与社会总有或多或少的联系。人是要先吃饱了饭，才能做事情的。知识分子是那种吃得上饭但又吃得不过饱的人。从这个意义上说，知识分子是淡漠功利的人，是寂寥的人，是边缘人，是萨以得(Edward W. Said)所说的那种 Amateur，还有许多时候，知识分子是流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