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斗士黄幺风(纪实中篇小说)
洪佳与
(上)
黄幺风小学五年级那年,中文老师是一位大陆新移民,会说漂亮的普通话。有一次老师向学生们介绍中国近代的四大名著,也就是《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还有《西游记》,后来又加了一部,《聊斋志异》。老师教导学生,汉语是地球上最古老的语言,起源于大陆中原的甲骨文,至少有五千年历史了。她又用普通话念了这五部小说的名字,告诉学生,这世界上十四亿的华人都是这样说中文的,因为这是标准的国语,而我们粤语只是一个方言,就像邓小平说的四川话一样。黄幺风一头雾水,一个字也没听懂。就在这个时候,前面一个同学转过头来,向他做了个鬼脸,尖声逗他:“嗨,寮仔,你听得会吗?”黄幺风的脸色刷地涨得通红。同学们不饶他,又冒出一句更刺人的:“寮仔,说真嘅,你係唔係中国人?”黄幺风的脸色由红转黑,闷声闷气的从喉咙里憋出一句:
“吾係土生土长嘅香港人。”
他的粤语倒是地地道道,那是因为他就出生在香港,一如那些生长在香港的南亚人。上世纪七十年代,在越南的西贡住着一家姓黄的卖杂货的小商贩,虽然只有四分之一的汉人血统,却被越共政府规划为百分之百的华人,恰如当年纳粹手下的犹太人,横遭百般肆扰欺凌,窗户被泼红漆,半夜还有小孩把割了头的青蛙砸到店门上面。等到一九七九年,中越战争爆发,黄家实在熬不下去了,无奈之下花大钱找了人蛇,一家大小在海上颠簸多日,终于漂泊到香港的西贡码头。岛上的殖民主子英国政府最初拒绝他们入港,幸亏中国政府施压,终于让步,接收了这批越南难民。而这家杂货铺的男主人,就是黄幺风的爷爷。杂货铺的女主人是京族人,所以他们的儿子只有八分之一的华人血统。香港人大多为来自内地的难民,可他们却歧视这批越南难民,没人愿意嫁给他们,所以黄幺风的妈妈也是一个越南难民,碰巧也只有八分之一的华人血统。这样算来,黄幺风只是一个八分之一的汉人。
他和家人住在一间香港特有的劏房楼里,十平米的一间房,横隔成两间,一间放一张一米半的床和一张饭桌,作为爸爸妈妈的卧室和全家的饭厅,而另一间只剩得四平米,又竖割成两层供他和妹妹睡觉。厨房厕所嘛,则只能与住在隔壁劏房里的爷爷奶奶共用。劏房地处旺角,离着噪杂的女人街就两条街。当年他的爷爷因为是越南难民,又不会粤语,找不到工作,就在女人街上摆了个露天摊子,卖起廉价T恤衫和女人的内衣内裤之类。又过了几年,他的爸爸高中毕业,原可以找到靠卖力气甩膀子的活计,例如地盘工之类,可他却忌日晒雨淋,就又在老爷子的摊子旁边添了一个有棚的摊位,专卖欧美游客喜欢的中国瓷器和玉器,当然大多是赝品。等到黄幺风出生的那年,也就是香港97回归中国的前两年,他的爸爸把原有的摊位扩大了一倍,开始做大陆客的生意,专门兜售盗版的VCD以及各种电器玩意儿。为了做生意,老爸拼命地学普通话,几年下来竟然不亚于他那蹩脚的粤语。黄幺风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他的爸爸要他多学学普通话。黄幺风很不情愿,反问爸爸:“你同阿爷平时不是老骂支那,跟我讲就係因为支那害得你们背井离乡吗?点解仲要学支那话呀?”他的爸爸在他的脸上拧了一下,狠狠地训斥他:“便宜蛋,依家香港都係支那的啦,你唔会讲普通话,将来点做生意?”
还好,学校里都用粤语上课,他上到五年级,除了那个新移民老师偶尔在课堂上讲上几句外,他从来没有听到在其他老师的嘴里冒出一句普通话。不仅如此,当有的老师在课堂上提到普通话或者是“大陆”两字的时候,他们的脸上往往露出一种反感甚至仇恨的神情,就好像在提一个魔鬼的国度。这正和黄幺风的心意。粤语是香港的口语,就是傻子也会讲,他当然说得溜溜的。可一旦碰到正规的书写汉语,他就仿佛遇到了天书,几千个优美的汉字在他的眼里都变成了一团毫无规律的乱麻,就更不要提由它们组成的那些美妙的修辞和蕴意万千的四字成语了。从一年级到五年级,他的中文语文考试几乎次次不及格,以致小学五年级后,他干脆彻底放弃了中文,而把精力都投到了英语上面。哎,天知道,他仿佛与这个外来的西洋语灵犀相通,学来毫不费力。中一时,他试试参加学校里举办的英文辩论比赛,竟然拨了头筹。老师特意在班上表扬他,说他为越南难民争了光。不知怎的,他站了起来,用他那刚刚开始变声的嗓子大声喊了一句:“吾唔係难民,吾係地地道道嘅Hong Konger”。那位三十出头的老师听罢,显得比黄幺风还要兴奋,跑下讲台,举起黄幺风的手臂,要全班的学生跟着他一起用英文高呼:
“Yes, we are all Hong Kongers!”
在那一瞬间,黄幺风心里忽地流出一股从来没有过的自豪感来。
可是没过多久,他的心情却好像从光明的山顶一下子又掉进了阴暗的阴沟洞里。
这源自他的一次深圳之行,也是他唯一的一次出境香港。
他的爸爸在大陆弄到了一批别人丢弃的旧瓷器,货太多,足足塞满了四个大箱子,老爸就拉上了刚满十三岁的儿子去深圳拉货。他先要去旺角的中旅社申请《港澳居民来往内地通行证》。在审查申请表的时候,办事的女士看到“父亲出生地”的栏内是“越南”两字,抬头撂他一眼:“你爸爸係越南人?係唐人吗?” 黄幺风回她:“吾係香港人,依家申请回乡证,呢个跟唐人有咩关系?”女士摆下脸来,用普通话训他:“你这人是不是明知故问?这是去中国大陆,回乡证只派给华人,你要是越南人,我们不发回乡证,管你是不是香港人。”女士说得较快,他没听明白,可是旁边窗户的一番普通话对话却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两位姑娘,高高的个子,其中一位悄声问她的同伴:“他是中国人吗?”同伴乜他一眼,随口答道:“不像,至少不像我们内地人。”他虽然没有听明白,可是却“瞧”明白了说话者的意思,只觉胸口一阵发闷,怒发冲冠,心里开始恶狠狠地咒骂起来:
“大陆仔,你仲睇唔起吾?死大陆鸡,返大陆。”
好在中国政府似乎对他特别照顾,凡是在中越战争那几年从越南逃离到香港的难民和他们的后代,管你有没有汉人血缘,一律准发回乡证。那位女办事员的上司当场纠正了她,转而笑嘻嘻的用粤语安抚黄幺风,说祖国欢迎他,五天后来拿证。黄幺风没有笑,他觉得“祖国”这个词好别扭,因为长到这么大,在家里和学校里几乎从来没人提这个词。“咩祖国,跟吾咩关系呀?”他心里嘟囔。
等到他和老爸过了罗湖关口,但见满街都是随风飘扬的五星红旗以及兴高采烈的深圳市民。原来正逢北京奥运会盛开,整个国家都沉浸在激情之中,甚至连空气里仿佛也充盈着亢奋。黄幺风发现原来深圳的高楼不比香港的差,而人口却是香港的一倍。最令他吃惊的就是,这一千五百万深圳市民虽然来自大陆的五湖四海,却都操着同一种标准语言 -- 普通话,可他却听不懂,更不要提开口说了。他们在深圳的接头人是个河北唐山人,一边交货,一边跟他的老爸眉飞色舞的侃着北京奥运,而他的老爸则不断地对那人竖起大拇指,赞他的普通话说得地道,就是好听。唐山人又跟黄幺风聊起中国的跳水队来,说中国队厉害啊,有的队员才跟你一般大,可那水平盖了帽了,我们要通吃所有的金牌。黄幺风除了中国队三字,其余的硬是一个也没抓住。唐山人奇怪地问他老爸,你这儿子是哑巴还是聋子?老爸尴笑一下,说他儿子只会说粤语和英文。唐山人更差异了,说现在什么年代了,香港回归都十多年了,他十几岁的小孩怎么不会说普通话?学校不教吗?你不说普通话,将来怎么和大陆做生意,还想过日子吗?你们连喝的水都是我们大陆的呀。唐山人越讲越来劲,说他今年过四十了,退回去二十年,做梦都不敢想象大陆发展得这么快,别说如今北京上海已经超过香港了,再过十年,说不定我们唐山也要赶上你们喽。
在罗湖口岸过关的时候,黄幺风问他的老爸,那个大陆佬吟吟了什么。待听了老爸的“翻译”,他的鼻子一扭,“嗤”出一连串讥讽来:
“大陆仔仲得敕咩?吾好多老师都在课堂上讲,大陆处乌烟瘴气,冇民主,冇法制,冇道德,冇文明,仲係个池里面屙屎,唔过香港。佢哋以前穷冇饭食,依家有D钱啦,但係只知钱,冇信仰,冇宗教,成个动物,好可怜架。”
老爸听罢,嗯嗯两声,开始教育儿子:“你理佢有冇民主,係咪可怜,得佢有生意俾我哋做,有钱俾我搵,就得啦。你以后想搵多啲錢,不在大陆搵,点得?”
而就在此时,在父子两眼前出现了一幕奇异的景致:近百来个小学生,都背着书包,排着单行队从一条特殊的通道开始徐徐地出关。孩子们大多说着普通话,童声又脆,听来异常的显著,几乎盖过了大厅里所有的粤语声。原来他们就是所谓的“深港走读生”,平时住在深圳,却每天过关到香港这边来上小学,而此时正逢放学时间,他们这是在过关返回深圳。
黄幺风父子俩的眉头都皱了起来。老爸开始埋怨:“大陆细仔,抢我哋嘅资源。”可是他们的爸爸妈妈都係香港人呀,儿子反问,板着个脸盯着这些孩子。“咩香港人,”老爸的怨声变成了骂语:“佢哋嘅妈妈都係新移民,好多靠假结婚入得香港,好多係二奶。”嗨呀,儿子立即响应,说他的好多老师都睇唔起这些新移民,素质差,老土,乡下人,就係大陆仔。嗨呀嗨呀,父子两你来我往,最后都变成了三个字:“返大陆”。
出得口岸,黄幺风更是回头朝着北面吐了一口唾沫:
“Fuck you,支那”。
(中)
他对古老悠久的中华文化毫无兴趣,甚至连孔子孟子出自哪个朝代也是一头雾水,“春秋战国”四个字于他更像是什么手机游戏的名字。不过,孟子的那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他倒是不知从何处拾得并牢牢地记住了。他当然不懂文言文,但是这句的意思他却是正确地抓住了,并且立即落实到了他本人这个“斯人”:他的爷爷因为支那的原因被逐出母国、落难到香港,而他又出生在这个岛上,混杂在京语、粤语、和英语的世界里,从小受人白眼,祖孙三代住劏房,这一切也许都是命中注定,是上帝在考验他。冥冥之中,他有某种预感,上帝把他撂在这个曾经的殖民地的小岛上,就是降任于他,要他做一件伟大的事业。
十六岁那年,黄幺风开始明白这究竟是咩伟大的事业了。
秋季刚刚开学,在他就读的中学里,有一天忽地挂起一幅巨大的黑色横幅,上书一句香港特有的“混语”-- 英文加港式中文:“Strong objection to我哋都係中国人”。原来在他的中文课本上有一篇介绍中国历史的小文,名字就叫做“我们都是中国人”。他当堂就站起抗议,说这个提法不对,因为我们香港人不是中国人,香港人有一半以上的人拿非中国特区护照,我们不说中国官方的普通话,而说英文或港式粤语,你们凭什么要把我们叫做中国人?敦煌行咗香港十万八千里,同我哋香港人有咩关系?吴三桂打败李自成,跟我有咩关系?下课后,竟然有个副校长在校门口等着他,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赞扬他好靓,说得叻。翌日一早,他就拉起了这块黑色的大布,还在大布下搁了张桌子,要收集师生的抗议签名。几乎是瞬时间,这消息就在网络世界传播开来。中午刚过,学校里一窝蜂涌进来几十个记者,个个兴奋异常,长枪短炮,摄像头都集中在黄幺风的脸上,还有他头上那幅黑色的标语。《芒果日报》的记者更是把视频实时放到YouTube上,让人们第一次见识了这位少年斗士的风采。等到下午放学之际,黑色的标语下面呼啦啦又冒出了七、八名立法会议员,齐刷刷地立在黄幺风的身后。看那架势,小小的中学生俨然成了统帅,中年议员倒变成了助阵的将军了。
当然,有黑就有白,一片黑色噪杂声中,有一位来接他孙子的老爷爷实在看不下去了,跑到小桌子前跟黄幺风辩论:
“讲我哋都係中国人有咩错啊?你唔係中国人,唔通定英国人,美国人?香港唔通唔係中国嘅咩?”
“仆街……大陆狗……”,从记者群里立即传来尖刻的咒语。议员们呢,则比较矜持,只是向这位老大爷投掷过来冷眼刀子,中间则夹杂着惯有的不屑和嘲讽。而事件的主人黄幺风呢,人细气粗,则是以厉语回击:
“吾哋香港一半以上嘅市民係英国护照,仲有好多加拿大、美国、澳洲护照,他们都唔係中国人,我错咗呀?香港係自由嘅社会,你有权利讲你係中国人,吾也有权利讲吾唔係中国人,吾错咗呀?”
“讲得好……”,黑布下响起一片欢呼声。
老大爷被如此一呛,又遭众人侮辱,脸面涨得通红,用手指敲打着小桌子训斥黄幺风:
“后生仔,你点可以!你点没有家国情怀?你点忘记我哋中国人过去受嘅屈辱?你点忘记‘华人与狗不准入内’嘅招牌?依家中国强大了,边个都够胆欺辱我哋?你就唔好做中国人?我要有你个仔,我就一头好撞!”
话音刚落,黑布下原来的欢呼声瞬即变成了震耳欲聋的讥笑声:“好啊,老饼,去死啊,我们开香槟……”。
黄幺风则是波澜不惊,老大爷越激动,他越淡然:
“伯爷公,你咁大岁数,唔好激动噢,点解要敲张枱呢?你嘅家国,唔係吾嘅家国,唔係吾哋香港人嘅家国,吾嘅家国就係香港,绝对唔係中国,吾哋香港人,绝对唔係中国人。”言罢,他举起他那瘦弱的臂膀,奋力高呼:
“Hong Konger, Hong Konger, Hong Konger, ……”
Hooray……,黑布下的人群仿佛被打了鸡血,个个都举起了拳头。
也就在这一刻,黄幺风忽然间幡然醒悟,终于明白上帝究竟降给他什么大任了。
没过几天,他收到了一个电话,香港赫赫有名的胡家四杰邀请他去晚餐。他的心噗通跳了起来 -- 这是胡家在邀他啊!长这么大,谁正眼看过他?
胡家四个儿子在香港可说是如雷贯耳,人称“虎”家四杰。老大是著名大律师,还身兼立法议员,老二外科医生,老三牙医,而老四呢,则是香港最年轻的终审首席大法官。有子必有其父,他们的父亲胡番又岂能输给自己的儿子?当然了,赚钱又怎能离了大陆?上个世纪整个九十年代,胡番都在深圳的华强北经营大众电子产品,精明地跟着潮流走,VHS,CD播放器,电子血压器,等等等等,什么赚钱做什么,虽然都是山寨野版,可是大陆有十四亿人啊,所以让这老爸赚得盆满钵盈。进入新的世纪,胡番眼见深圳人赶了上来,电子产品利润薄了,又华丽转身,跑到沙头角免税区搞起了珠宝首饰生意,想想至少在珠宝行业,大陆人要赶上来还得要些年头吧。虎爸加虎仔,虽然家产比不过李嘉诚,可是在香港上流社会的眼里,这胡番一家却似乎更令人羡慕,因为那四个虎仔个个都留学英国,个个又都成了香港最令人眼红职业的翘楚。如此显赫的豪门邀请黄幺风,他又怎能不感激,不激动?
他被胡番派来的奔驰车接到胡番地处半山的住处,有仆人打开朱色的大铁门,车子驶进漂亮的私家花园,他从来都没见过如此平整的草坪,更不用提沿着车道两旁栽种的那些缤纷的花丛了。待在别墅前下了车,仆人打开气派的拱形双门,他看到胡番和他的四个儿子已经都在玄关处等他了。他发现他们父子们都显得非常年轻,譬如那位做父亲的,应该早已过了六十了,可看上去似乎跟他自己刚过四十的老爸不相上下,“到底是有钱人啊,”他自忖。胡番满脸笑容,双眼都挤成了一条缝,上来就热情地拥抱黄幺风,随即竖起大拇指,大赞他:“后生仔,叻,好斗士,我们香港后生仔的榜样!”
一切对他都是第一次:巨大的客厅(他估计至少是他家那两“间”劏房的五、六倍),十二人的旋转餐桌,至少三个菲佣,特购的法国葡萄酒,甚至连宴席上的佳肴他也是第一次见识,事后才知道那叫淮扬菜。主人把他拉在身边,问长问短,四个儿子坐在对面的半圆上,对他也是问候有加,敬了葡萄酒,又上人头马。他知道他们四个人各自在半山都有自己的豪宅,电视里都报道过。父子们各有各自的话题,但都被一条线串着,那就是黄幺风干得好,我哋香港绝对唔属于中国,我哋香港人绝对唔係他们北人。那位老二虽然嗓门细声细气,话却最多,说如今的香港都快给大陆人包了,看看金融界、大学里,出风头的和揾钱多的都是大陆人,现在就只剩下我们做医生的还有律师行的了,就因为不对大陆开放,我们才能保下这块宝地,但也不知还能保多久喽。黄幺风听罢,心头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他昨天刚刚在报上看到一则新闻,说香港的医生现在都在进军“星球”,就是一个星期入粮一个球(*注:香港人把一百万港币叫做一个球)。当时他就想,胡家的老二老三这么有名,肯定早就成了星球人了吧。他又想起几年前大陆四川大地震,网上报道大陆那些在现场冒死救人的医生,说他们的薪水有的一年还不到两万块人民币。将来高铁通了,香港人都跑去深圳看牙看医生了,那桌子对面的老二老三还会有生意做吗?还有胡家老大,如果香港归了大陆,还有他立法议员的位置吗?他每年还能赚到千万的律师费吗?至于他们的老四,共产党如果成了香港的主人,还要他终审大法官干什么?还会允许他每年拿上五、六百万的薪水?(这可是他的老爸告诉他的,还说如果算上福利的话至少八百万。)
黄幺风坐在那里,嘴里面嚼着胡番刚刚递给他的一只鲍鱼,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一个道理。他恨大陆,却说不上什么理由,反正不喜欢北人,也许在他们面前感到自卑,但不觉得害怕他们。而胡家却不一样,他们是真正的恐惧大陆呀。因为如果香港变成大陆的了,胡家现在所有的一切就都要被扔进大海里去了呀。
饭桌上,胡家父子向黄幺风提出建议,短期内他只做一件事,就是在中学里鼓动学潮,反对政府行将推出的德育及国民教育,要闹得它天翻地覆,目的就是要把“国教就是中共的洗脑教育”之说灌输到每个香港人的脑子里。胡番还向他面授机宜,两年后等他满了十八岁,立即成立一个党,就叫做“香港民主自决党”,我们就是要独立,至少跟大陆各过各的,香港的事情只能由我们香港人决定。胡家父子五人都拍了胸脯,向黄幺风保证,他将来在金钱上不用愁,无论是搞运动的还是他个人所需,他们胡家绝对是他的坚强后盾。
那天临到酒足饭饱之际,胡番凑着黄幺风的耳根子,要他两年后去英国上大学,所有的费用都由胡家的一个基金会包了。“不只是拿个学位,你还要把我们香港的事在英国大肆宣扬,尤其是要跟他们的媒体搞好关系,要让西方尽力宣传,我们香港人也是在为他们而战,”年资的长者向少年面授机宜。
黄幺风眼眶都变红了,舌头像是打了结,感激得一时竟不知作何回答。
半年后,在香港中环万邦写字楼的一间高层办公室的门楣上,一幅黑色镀金的《全港反国教大联盟》闪亮登场。大联盟囊括了本岛各方代表,五花八门,而在“中学生代表”那一栏,赫然标着“黄幺风”三个字。别看他年纪轻轻,嘴上无毛,可是那张嘴,胜过了阿波罗。在开门大吉的记者会上,别人提到国教和德育,比如自诩代表大学师资的香港大学的岱律师,还遮遮掩掩,先放一句“香港人也是中国人,”再跟一段修正句:“但是,我们有自己独特的文化和文明,我们的价值是普世价值,跟大陆人不一样。”可轮到少年斗士说话,出口就是直捣龙门:“国教就係中共嘅洗脑教育,吾哋香港人就是唔好洗脑,北人嘅家国唔係吾哋香港人嘅家国,吾哋嘅家国就係香港。Hong Konger, Hong Konger, Hong Konger……”
仿佛条件反射似的,一如去年黑色大布下的情景,记者群里冒起了根根手臂,齐齐地呼喊起来:
“Hong Konger, Hong Konger, Hong Konger,……”
当天晚上,胡家父子、岱讲师、还有几位大联盟的核心人物在胡家召开工作会议,众口大赞黄幺风,都说这个后生仔好叻,不可多得,一定要大大发挥他的作用。会议立下了未来半年的活动计划,其中最主要的一项就是搞一个十万人“反国教”大游行,而少年斗士黄幺风则被委以重任,担起了大游行的文宣和筹备的大任。
三个月后,一场号称十万人的“反国教”大游行在港岛闪亮登场,而走在队伍最前面,高高举着上书“全民行动,反对洗脑”黄色大旗的棋手,正是年方十七的黄幺风。这个“十万人”的数字当然是大联盟自己说的,而官方的估计则少了三分之二。可是即或是三万人,搁在铜锣湾这逼仄的地方,黑压压一片,那架势,还真有点吓人。当天晚上,一幅少年棋手的英姿照就在Facebook和Instagram上疯传开来,“黄色斗士黄幺风”这个美誉也首次被人叫了起来。
初战告捷,就在翌日大联盟在半岛酒店举办的庆功宴上,黄幺风向大人们建议,我们要趁热打铁,要搞更激烈的活动。他的建议得到了宴席上的一干成年人的一致赞同。胡番更是提醒大家,当下香港早已不是十五年前回归时的香港,大学毕业生的薪水十五年来一分钱没涨,铜锣湾的店铺租金却涨了三倍,现在香港人赚钱都比不过隔壁深圳人了,这成何体统?香港人如今满肚子的怨气,正好借“国教”发到北人的身上。我们香港人怎么会稀罕你们北人的家国?就像我们的少年斗士幺风讲的,敦煌行咗香港十万八千里,同我哋香港人有咩关系?吴三桂打败李自成,跟我有咩关系?
“嘿呀,咩关系啊……,”酒桌上举起了支支盛着香槟的的酒盅。
仅仅过了两个星期,一大早,就在黄幺风就读中学的大门口,一幅黑色大布平地而起,上书十二大字 “埋单计数,撤回课程,占领政总”。八点准时,一班憧憧记者之前,少年斗士举起他瘦弱的手臂,奋力一声怒吼:“吾宣布,全港中学生罢课,正式开始!”还没待记者们的欢呼声平息,他更是甩出一记惊雷:“为了抗议大陆共党对吾哋嘅洗脑,为了维护吾哋香港嘅民主和自由,从中午开始,吾要绝食!”
如是,四小时后,政府总部的大门外,头箍一条上书“绝食抗议洗脑”的黄色头巾,屁股下一方黑色的布垫,黄幺风开始了他的绝食。周围瞬即围了一大圈记者,镁灯叽叽咔咔,快门噼里啪啦,看那架势,就好像在这座连空气里也充满了铜钱味的岛上,突兀间出现了一位日本神风敢死队的壮士。到了晚上,徐风吹来,正是岛上最惬意的时辰,那位港大的岱律师却拎来了一顶帐篷,说是要替壮士遮风避雨。也有围观的市民发出冷言冷语,说我们香港人学习中国的历史和山川又有什么错,我们香港人难道不是中国人吗?我们认祖归宗又有咩错?顷刻间,“仆街”、“大陆狗”、“屌你老母”,谩骂咒语铺天盖地般泻洪而出,记者群里还竖起了不少根中指头。其实,这位孤零零的市民算是幸运了,当下也就是遭受点白眼加吐沫星子而已。七年后,他若是还敢如此站在大街上高呼“认祖归宗”,那遭殃的可就不仅仅是他的耳朵了,恐怕连他的小命也危险了 -- 这是后话,我们到时再叙。
翌日,恰逢周末 -- 不,“恰逢”一词用得不对,因为胡番他们特意挑了周五叫黄幺风绝食,实乃港人只有周末才有闲游行。到了中午,也许应了绝食壮士的感召,也许归功于大联盟的组织策划,金钟地区塞得人山人海,按照大联盟事后的宣传,共有十二万人参加了是次“撤回课程,占领政总”的游行。有没有十二万人无关紧要,单单是几千人,就把个政府总部大楼围了个水泄不通。人群中少不了女人,这其中就包括了胡番的三位儿媳妇(那个法官儿子是个男同志)。三个女人当然都是香港的上等女人,个个摩登美貌,说出话来也都颇有水平,令人信服。比如二媳妇,她就只跟游行队伍里面的年轻妈妈们交谈:“我们香港是国际城市,我们的孩子们将来都是要去英国和美国受教育的,而且大多数都是要留在西方的,他们更应该多接受西方的教育,而不是什么中国的国教。中国大陆跟我们的后代有咩关系啊。”嗨呀嗨呀,咩关系啊,周围立即响起一片年轻妈妈的附和声。大媳妇最资深,说出话来也最深刻:“我们香港人可千万别忘了温水煮青蛙的故事啊。国教的内容都是受到大陆操控的,今天讲大陆的什么改革开放,明天就讲社会主义,后天更是共产主义,到了最后,我们的仔都被煮成了共产党的青蛙了。”嗨呀嗨呀嗨呀,这次大众的反应更为热烈,应声的且多为政治性较强的男人们。“什么狗屁国民教育,”一个矮小精悍的男人吼声喊得震天响,“要我们的仔看到中国大陆國旗就肅然起敬?白痴啊。”嗨呀嗨呀,白痴啊,叫喊的人越来越多,吼声也越来越响,此起彼伏,听那声浪,恐怕真的就要把整座政总大楼的屋顶都给掀了。
就在这一片“嗨呀嗨呀”的抗议声浪之中,黄幺风忽然脸色发白,脑门一阵眩晕。原来他尽管一直呆在帐篷里睡觉,橙汁红牛不断,可是也许因为太过消瘦,血糖突然掉到了2.8(他自带了血糖测量机,实时检测)。这可把他吓坏了 -- 这“天降大任”才刚刚开始,我怎么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挂了呢?胡番他们看看四周的人群,听听“嗨呀嗨呀”的声浪,觉得这绝食的目的已经达到,没有必要牺牲少年斗士,立即宣布斗士改为在家中绝食,并由《芒果日报》负责实时转播到YouTube上。不过,等到《芒果日报》的记者赶到绝食者的住处,却又不得不放弃转播的计划了,因为黄幺风的妹妹就睡在双人床的上铺,而把个十三岁大姑娘的吃喝拉撒实时地播给世人看,总有点不成体统吧。有人在网上开始质疑,说你斗士关起门来绝食,就是吃鲍鱼猪肘也冇人知道啊。话声刚落,立即遭到斗士的众多粉丝的群殴:“屌你老母,大陆狗。”大联盟则不间断地把躺在下铺的黄幺风的照片上传到网上,下方滚时标注“已经XX小时未进食”。自然又有疑问,又是一番网上狂殴,如此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仿佛四十多年前发生在大陆的文革又在这曾经的殖民地岛上再现。
忽然间,一切都戛然而止,紧接着又化作了发疯般的狂欢。原来仅仅两天后,特首梁振英被迫宣布,取消推行的德育及国教计划。
当晚,大联盟就在半岛酒店举办了盛大的庆祝酒宴,号称八百人出席,好不隆重。再瞧瞧大厅最中央的那张24座的旋转餐桌,一班喜笑颜开的中老年男人当中,一位身着黄色西装的少年鹤立鸡群,三天的绝食似乎对他那原本就瘦小的身体无甚影响,反倒是面色红润,合着一旁六十多岁的胡番,一老一少,觥筹交错,俨然成了宴席上的聚焦点。
酒足饭饱之时,一干人决定将大联盟改名为《全港自由民主促进大联盟》。其实最初建议的名字叫做《全港自决促进大联盟》,那是黄幺风提出的,不过却遭到了多数人的反对,尤其是那位岱律师,当即教训少年斗士:“斗争要讲策略,我们最终的目标当然是自决,但是目前公开宣扬还不到气候,得先要在市民中营造气氛,而‘自由民主’则是最好的旗帜,又有谁敢反对这个普世价值呢?”胡番则拍拍少年的肩膀,给他吹风,说我们可以双管齐下啊,我们唱台上的,你唱台下的。
果然,少年不负众望,就在他十八岁生日的次日,一个大号《香港民主自决阵线》(简称《自决阵线》)的新党闪亮登场,而在当日发布的新党介绍中,党主席一栏赫然标着三个大字 -- 黄幺风。香港有人组党争取独立,一时间在岛内岛外飙起一股黄色旋风。比如岛上的那位外号“印港仔”的印裔电视主持人,如获至宝,当晚就搞了个黄幺风电视访谈节目,整整九十分钟,访谈的主题就是一个 -- 我们香港人唔係中国人,我们香港係International,绝对唔係中国。而岛外呢,又怎么能忘了“神教”法轮功的报纸《大纪元》?第二天它就在头版让黄幺风的头像占了大半个篇幅,一条黄色的头巾裹着少年细长的脑门,上面八个大字威风凛凛:“天灭暴政,香港独立!”当然了,对法轮功来说,这香港只是个引子,因为就在黄色斗士相片的下方,几行黑字更显得寒光煞人:
“西方有人预测,大陆新疆、西藏、宁夏三个自治区,五年内必然发生暴动,要求独立,二十三个省接踵而至,最终引得中国大陆分崩离析,中华大一统从此终结,回归春秋时代,此乃全球人类的福音。”
胡番他们可不在乎什么新疆西藏的,说实话也不希望隔壁的大中华分成十几个国家斗来斗去 -- 大陆若变成了叙利亚,我们香港人仲做咩生意呀?跟十四亿难民做啊?仲赚咩钱啊?还是那位岱律师讲得最精髓,我们香港人要求很明确,就是跟你们中国大陆分开过,生意照做,但各过各的,我们说我们的香港广府话,你们说你们的大陆普通话,我们绝对不会成为中国大陆的一个城市!
翌日,就在《自决阵线》党务会议上,胡番给黄幺风一干后生仔打气,说我们如今赢了“国教”之战,要乘胜追击,明年再搞一个大的动作,越大越好,要轰动全世界。
黄幺风拳头攫起,在右耳边竖了起来,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位神风壮士:“胡伯,你就等住听好消息啦,吾将运动嘅名都想好喇,就叫做‘重夺公民广场’。”
胡番闻罢大喜:“政府总部东翼的回旋处?好名字啊,我们就是要把香港的政权给夺回来。”
党务会上一共六个人,囊括了新党所有的党员,除了胡番一个老头子,其余五人最大的才二十一岁。这几位后生仔“创党”党员,别提新疆西藏宁夏,整个中国大陆,他们涉足最北的地方也就是广州了,也许是哪天跟着他们的父母亲去那儿享受地道的顺德菜,抑或找间便宜的卡拉OK。一如他们的“党魁”,他们几乎都听不懂标准普通话,更不用提开口说了。对于北边的那块近千万平方公里的广袤大地,那柱延续了五千年的璀璨文明,那个足足占了人类五分之一的古老巨大的国家,它曾经无以伦比的辉煌和骄傲,它近代难以启齿的苦难和耻辱,以及它在这三十多年来在经济、科技、制造、基础设施等众多领域上井喷似的发展,它所取得的人类历史上史无前例的大规模脱贫,所有的这一切,对这几位后生仔来说完全是天方夜谭,毫无概念。即便是谈及这个巨大的国家所面临的各种严峻问题,它那极大的人口压力,东西两端经济发展的巨大差异,北方的严重缺水,八亿农民的脱贫,每年千万大学毕业生的就业,几亿老人的养老医疗负担,政治的问题,经济的问题,官员的腐败,生态与民生的问题,日益尖锐的贫富差距,日益严重的内卷,国企与民营的平衡,国家的稳定,这一切的一切,于这几位后生仔更是一头雾水,找不到北。在他们那个原本就幼稚、无知、再又被网络游戏以及来自西方的美丽的政治标签埂塞得满满的脑袋中,对于深圳河以北的那个他们祖先来自的中华大地,如今只剩得两个字在闪烁:
“他们”……
区区“他们”两字,却彰显了人性的悲哀和龌龊。当“他们”因为一场可怜又可笑的政治实验而深陷贫穷落后之时,“我们”嘲讽讥笑,还总忘不了自慰一句:“瞧瞧那些可怜的穷鬼子,好愚昧呀,我们就是跟他们不一样啊。”而当“他们”终于抛掉了政治的桎梏,爆发出鬼神般的经济活力,创造出人类历史上史诗般的上亿人的脱贫,以及世界上最庞大的中产阶级时,“我们”依然讥笑:“他们就知道赚钱,毫无信仰,甘愿做统治者的奴才,我们幸亏跟他们不一样啊。”
不过,讥笑间,“我们”开始忐忑,开始无所适从:
“他们是大中原,是华夏文明的源泉啊。孔子孟子老子,四书五经二十四史,儒家道家法家,诗经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京剧越剧丝竹,围棋象棋麻将,美妙的书法,智邃的成语,还有过去一千五百年来涌出的状元进士,所有的这些都是来自那里啊。过去他们落后贫穷,我们看不起他们;如今他们醒了,这可是一条十四亿人的巨龙啊,吃苦耐劳,又聪明,凭什么我们看不起他们啊?可是,如果我们不是他们,那我们究竟是咩啊?我们香港除了盖了几栋楼,还有咩啊?我们究竟是咩人啊?”
咩来咩去,最后都咩成了一个字,“恨”,对“他们”的恨。
一个“恨”字,却被华丽的政治标语包装得花里胡哨,这就是公元二零一三年的香港,这就是我们这位黄色斗士“指点江山”的土壤。
次年,十九岁的黄幺风没敢报考香港的大学。当然,他已经吃了胡番给他的定心丸,年底赴英国留学。不过,临行前他可没有忘了对胡番许下的诺言。借着“反国教”之胜的余威,《自决阵线》跟一个自称香港中学大学联会的组织通力合作,黄幺风负责中学生,联会专攻大学生。
秋季开学伊始,一场香港学界大罢课拉开了序幕。
就在政府总部东翼回旋处的边边上,昂首站立在由《自决阵线》的党员们搭起的一个凉棚台子上,我们的黄色斗士意气风发,挥舞着一杆上书着黑煞煞“抗命”二字的黄色大旗,吹响了大罢课的号角:
“吾哋香港人,佢哋大陆嘅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绝对唔代表吾哋,吾哋香港人要有吾哋自己嘅人民代表大会,要有吾哋自己嘅政府!”
嗨呀嗨呀嗨呀,台下一干后生仔举起了根根手臂。
此时,因为黄幺风等一班反中斗士之前在网上的大肆喧嚣,号召重夺“公民广场”及冲击政府大楼,令得港警如临大敌,临时竖起三米高的金属栏杆和铁马,封锁住了“公民广场”。可是港府有所不知,《自决阵线》等早就准备好了一众近200人的“先锋队”,簇拥在台子下面跃跃欲试。随着台上黄幺风等人的聒噪声越发激扬,台下后生仔的情绪也越发高涨。人群开始骚动,愤怒开始燃烧 -- 香港的政府应该是为我们香港人的啊,可是这些官员们却只听从“他们”,是“他们”的狗。眼看沸点已经临近,黄幺风突然发出一声狂吼:
“冲啊,香港人,重夺公民广场!”
“先锋队”立即兵分两路,一路跟着黄幺风开始搬动铁马和打砸栏杆,向着广场推进;另一路呢,则迂回到金钟,企图进攻那里的立法会大楼。如果此时有航拍的话,人们会发现这些大多与黄幺风同龄的后生仔,进攻组织得颇有模样,也许是从他们常年沉耽的手机游戏里得到了些许启示。其实他们心里笃定得很,知道前面等待他们的最多也就是被港警喷洒点胡椒喷雾 -- 我们香港自己的警察,他们还胆敢怎样?这里可是二十一世纪的国际大都市香港,全世界都在睇。
港警们自然有令在身 -- 千万要守住阵线。要知道,在香港一百五十多年的殖民地历史上,别说是冲击政府机构,哪怕有个市民敢对英国总督的港警晃晃中指,就可算做当天的大新闻了。如今回归中国十七年了,竟然有人要攻占立法院,你叫特区政府情何以堪?一阵也不算太激烈的冲突后,进攻立法院的那一路被大批港警阻挡在了前门台阶处;而另一路呢,则以黄幺风遭警员拘捕并被扛起抬进警车加以收场。这些当然都被《芒果日报》的记者实时地展播在世人的面前,其中就有一个镜头,次日就出现在《大纪元》的头版上:依着四双港警之手的托举,黄幺风四脚朝天悬在空中,右手做出一个“V”字手势,嘴里面则呼着英文口号“freedom, freedom, freedom ……”,仿佛在召唤着世人。
果不其然,第二天就蹦出一位出自美国佛州的参议员,发声抗议,谴责港府暴力对待和平示威者。这位名叫巴蒂斯塔的美国少壮派参议员,也许需要介绍两句。他家不知与上世纪古巴的那位军事独裁者是否沾亲带故,但确实是古巴后裔。他的爷爷当年可是古巴最大的甘蔗大王,和巴蒂斯塔将军称兄道弟,还跟美国拉斯维加斯的赌场大佬们来往甚密,眼看还要变成古巴的赌场大亨。只可惜卡斯特罗的一声炮响,甘蔗加赌场大王被迫逃亡到了美国的迈阿密。大王的孙子卧薪尝胆,从小立志从政,凡是跟“共、社、左”这三字沾边的人或事儿,与他都是不共戴天。如今香港拉起了“重夺公民广场”的大旗,你说巴蒂斯塔参议员能不喜出望外?几乎是瞬时间,他嘴里的“港府”就变成了“中共政府”,“港警暴力对待和平示威者”也变成了“中共极权镇压香港民主自由”。
也许港府还真有点忌惮美国的巴蒂斯塔,再加上以岱律师为头的一大帮香港大律师们的聒噪,高唱“香港法治社会,自由民主人权”的高歌,黄幺风第二天就被放了出来。而当他走出荔枝角收押所的大门时,又见厚厚一圈香港的记者,欢迎这位还不到二十岁的英雄。《大纪元》嘛,自然立即又刊出斗士的照片,下标一行黑色大字:“反中英雄出狱,全港市民欢呼!”
他可没闲着,立即和《自决阵线》的几个骨干开会筹划下一步动作。也就是在这次会上,“快闪”一词冒了出来。按照黄幺风的解释,“快闪”就是“快”,要跟相机镁光灯“咔嚓”一样,出其不意,闹完就跑,不让警察抓佐。好主意,胡番听后立即表扬,说我们现在的抗议活动很快就会变成全民抗争运动,我们也要像他土共当年农村打游击一样在香港搞城市游击战。
两个星期后,凌晨三点,一批青少年“快闪”队员,突袭了立法会大楼。等到大批警员匆匆忙忙赶到现场时,大楼大门的玻璃门已经被突袭者们用铁马和砖头毁成一地鸡毛,外墙也被砸得惨惨兮兮。是的,在这个被殖民了十几辈子的小岛上,第一次,代表政权的立法会大楼被砸了,不是殖民主子的政权,而是中国的特区政府。六个小时后,半岛酒店豪华的西餐厅里,胡番父子五人和岱律师,一边享受着丰盛的早餐,一边观看着电视。法式的蜜糖吐司确实可口,电视上的新闻则更是惬意。瞧着警方、政府及建制派议员们忙不迭得谴责暴力行为,胡番喜形于色,与岱律师合掌相贺:“砸碎玻璃小意思,可是它的政治意义太大了,我们这第一枪打得好靓啊。”
胡番他们在尖沙咀饮酒庆祝,而那边厢,黄幺风和《自决阵线》的干事们则正在召开记者会,慷慨激昂地谴责港警暴力。原来刚刚打砸立法会大楼时,突袭队员似乎并无意“快闪”,而是有意等着港警,正面PK。砖头、铁马、雪花筒,统统都使上了,也许这班后生仔真的以为他们在打“城市游击战”了。冲突中,数名警员受伤(其中一名被砖头砸中头部,差点丢了性命),突击队员嘛,自然也被拘捕了十来人。当然了,比起五年后黑色暴动的惨烈程度,这次跟港警的冲突就只能算是粤菜里的头台菜啦,此是后话。
哦,差点忘了,《自决阵线》这次开记者会的场所,是位于香港一隅屯门的一栋约两百平米的村屋,在香港这可算作超大豪宅了。一楼做《自决阵线》的办公室,二楼三楼嘛,自然就做了黄幺风一家祖孙三代的住宅。业主簿上写着《自决阵线》的名字,买房时现金交易。可这《自决阵线》几个后生仔刚刚创办了一年,“党”产是零,又哪来的近千万港币?这个嘛,自是心照不宣。
被胡番赞誉的这“第一枪”倒确实闪靓,打响了二零一四年一场持续了两个多月的所谓“占领中环”(简称“占中”)的港人抗命运动。按照胡番他们的宣传,远动最高潮之际,每晚都有十几万港人英勇占领金钟、添马舰、中环、湾仔、铜锣湾、旺角及尖沙咀等地,高唱“荣光香港”。究竟十多少万自无法考证;不过,哪怕就几百人在旺角的亞皆老街街心上这么一坐,巴士的士皆不让过,铺头被堵没生意做,这对港人生活的影响却是真真切切。很快的,“反占中”的市民越来越多,双方的对抗也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暴力。这个时候,你如果仔细观察一下双方阵营的构成,就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占中”者几乎都是像黄幺风这般的后生仔,甚至还有初中生,横七竖八的霸躺在大马路中间,喊着口号,唱着高歌,仿佛是在滥交派对。而“反占中”的人呢,大多是中老年人,有的白发苍苍,其中不乏旺角女人街上终日营营碌碌的小摊主,他们的顾客(几乎都是大陆游客)如今就差是销声匿迹了。胡番他们自然不会坐在大马路中央“以身相抗”,不过“以身相抗”者却都在呼叫着胡番他们设定的口号,那就是“我要真普选”。
多么伟大的口号啊,这可是普世价值啊。年轻的“占中”者越喊越亢奋,我喊故我在,不,我反故我在啊!我就是要喊给“他们”听,我就是要反“他们”!
“占中”人里当然也有一些上了岁数的,比如黄幺风的老爸。按理说这位壮汉应该加入“反占中”的阵营才对,因为由于“占中”吓跑了大陆客,他在女人街上的摊位如今一整天也卖不出一枚瓷娃娃来。再说呢,他对什么民主也不感兴趣,觉得这跟他卖旧瓷器有咩关系啊。可是待听了儿子解释的“真普选”的意义,一想到如果真的能普选的话,说不定自己的儿子也能当上特首,再想想到最后香港变成了一个有自己总统的香港国,跟那可憎的支那一刀两断,再也不用称自己是“支那人”了,老爸就不由得心潮澎拜,立马加入了儿子的阵营。他不仅和儿子一起坐在大马路中央,还极力维护“占中”的纯洁性。因为到了运动的后期,市民们开始喊出不同的口号,诸如“反对富人治港”、“拒交差饷”、“人工没有万四蚊,唯有选择来抗争”、“不要欺负穷人”等。老爸就开导喊口号的人,我们的目标是真普选,其他都是次要的,只要特首是我们的人,一切都安啦。
等到黄幺风飞英国的那天,那是二零一四年西节平安夜的前一天,“占中”运动终于偃旗息鼓,以港警在铜锣湾占领区及添马舰立法会示威区强力全面清场作结。临行的前一晚,胡番父子偕岱律师以及几位铁杆反中老斗士(如那位《芒果日报》的隶老板)特意在家设宴替少年斗士践行。从胡家客厅的落地玻璃窗望出去,依稀还能看到远处中环附近的一些还没有被港警拆除的黄色帐篷,那里曾经是“占中”者夜晚睡觉的地方,其中当然就包括了黄幺风。仅仅一个星期前,从那里传来的“占中”口号声还是通宵达旦,如今却是死寂一般,黄幺风禁不住愤愤不平,问一桌的大人:“吾哋嘅遮革命唔通就咁完呀?”
胡番笑了,先抿了一口葡萄酒,再举杯敬一桌的战友:
“我们输了吗?不,我们大胜了。想想看,十七年前当大陆把香港拿回去时,我们当时谁能想象到两年前的反国教运动?如今又是这么壮大的占中运动?香港七百四十万人,我们的铁杆基本盘至少有五十万吧,另外两百万棵墙头草,只要不挨枪子,为了他们自身的利益,肯定也想香港独立,至少跟他们大陆分开过,井水不犯河水。刚才我还跟隶老板论道,这次占中运动最让我们兴奋的,就是我们的后生仔!幸亏97年大陆夺走香港时犯傻,答应港人治港,尤其是教育仍然由我们港人全控。我早就说过了,教育后生仔,就一个英文字,impressionable。我昨天又翻了翻我们中学的通识课本,上面把大陆的专制、落后、贫穷、污染、贪污、土气、粗鲁、愚昧、昏暗、等等等等,批驳得淋漓尽致,连我看得都想呕,更不要说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了,好!我敢跟在座的各位打赌,如果今天要我们香港的后生仔在大陆的狗屁五星旗和英国的米字旗中两者择一,至少有一半会选米字旗。有这样的下一代,我们还愁什么?”
Hooray……,战友们齐声附和,一饮杯中人头马。
隶老板站了起来。他是广东增城人,上世纪的上半叶他们隶家的大名在广东省里可是如雷贯耳,甚至当时在增城都有儿歌流传:“吃棵荔,就找隶,十颗荔枝九姓隶。”可惜四九年共产党一声炮响,把他隶家的几千亩荔枝田都分给了穷人,害得四岁的他跟着父母逃难到了香港。如今年近七十,倒是红光满面,也许刚刚发生的“占中”运动又让他精神焕发:
“胡Sir刚才提到我们的铁杆基本盘,像我这样的难民,至少也有几十万吧,那可是深仇大恨啊。不仅仅是难民,还有不少大陆改革开放后发了财移民到香港的大陆仔,他们才不愿意看到香港变成跟深圳一样呢,光是少交税香港就不知让他们赚了多少钱。中共骨子里就是社会主义,穷人翻身,搞什么脱贫均富,国家主义,我们香港人不吃这一套。前天我去红磡体育场看足球赛,当奏中共国歌时,我看见许多香港人发‘嘘’声,背对着大陆的国旗,这是民心啊。”
Hooray……,全桌的人齐声嗨呀,再饮杯中人头马。
岱律师接着隶老板祝酒,这次是从人文的角度:
“除了政治,我们反大陆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语言。我们香港人说香港广府话,再加上过去一百五十多年来由英文变种的港式文字和词汇,跟大陆人说得普通话风马牛不相及,而语言则是一个族群最强的凝聚力。你们看西班牙的加泰隆尼亞,虽然和西语同宗,就是因为近千年下来说得不同,又不断创造自己的词汇,就形成了加泰隆尼亞语,一直都在闹独立,而西班牙可是民主国家哦。我们香港也一样,别说你我成人,后生仔更甚,一听到普通话就皱眉头。幺风,是吧?”
黄幺风鼻子里嗤了一声:“点止咪眉头,我听人讲普通话就要呕,依家我哋在Facebook 和TG上用嘅都係我哋自己造嘅港语,北人哋一个字都睇唔明。”
Hooray……,大人们齐声赞扬,三饮杯中人头马。
胡番举杯,提议大家干杯替少年斗士践行,同时做出了大胆的预测:
“诸位,中共曾经打过三大战役,我们也有三大战役。反国教和占中只是其二,这第三个战役,我估计三、五年内一定会发生,就差一根导火索,那将是电光火石,那将是飓风暴雨,就让我们翘首以待吧。”
言罢,他拍拍斗士的肩膀:
“幺风,四年后你回来,准备大干!”
(下)
公元二零一九年初,当黄幺风“学成”归来时,也许是上天有意,这一根导火索不期而降。
起因乃源于一件普通的刑事案件。就在一年前,一对香港男女跑到台湾游玩,因为男的得知女方懷有第三者胎兒而怒火中烧,勒斃了女方,沉尸臺北荒草叢中,自己本人却悄悄溜回到香港。香港因为跟台湾没有逃犯引渡条例,无法以杀人罪起诉凶手,死者家属自然是怨声载道。此乃法律漏洞,为填此洞,香港特区政府拟定修正有关条例,将现存的与世界上一百多个国家签订的逃犯引渡条例扩展之中国大陆和台湾。引渡条例相当苛刻,规定引渡的逃犯必须只能是刑事犯,先要由香港法官定罪,且依香港法院判的刑期至少要有七年,最后还必须经过香港特首特批才能引渡到大陆。
简简单单一件事,却仿佛捅了马蜂窝,胡番和隶老板嘴里的那坨几十万人的铁杆基本盘,再附上两百万棵随风飘拂的“墙头草”,一齐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
“开玩笑,我们香港的司法归香港人管,怎么可能让大陆介入?”
“这多可怕呀,哪天如果我在香港喊了一句‘圣诞快乐’,大陆政府不喜欢,要求特首把我送中,特首敢不答应?”
“不敢想象,如果我得罪了哪位深圳的官员,说我在深圳的工厂逃税漏税,要冻结我在香港的财产,那我怎么办啊?”
“大陆那是专制政权啊,哪来什么司法?”
“越来越不像话了,开了这个头,接下来土共就要来接管我们香港的司法系统了,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
一个个义愤填膺,有的就好像家里的祖坟刚刚遭人给扒了。可是你如果向他们询问特区政府有关修例的具体内容,百分之九十九的回答都只会是一个粤字 --“咩?”,再送上一张懵脸。
青年斗士黄幺风五月底从伦敦飞回到香港,第二天就带着《自决阵线》的两名干将参加了在胡番家后院里召开的“反送中”统筹大会。与会者囊括了岛上诸多反中精英,竟近百人,反正主人家的院子大。过去的这几年,只要是在香港,黄幺风都跟这些与会者有过接触,商讨反中的事宜。一见面,他就感到气氛有异 -- 这些大人们的情绪今天明显地比以往高昂,有的更是眉飞色舞,仿佛中了什么帝王级的六合彩。还是胡番老辣,向大家归纳出关键的几点,说明为何这次的运动不同于以往,其中最关键的两条就是国际大环境和香港的民粹。关于第一条,胡番只说了一个名字“特朗普”,大家就一片“嗨呀嗨呀嗨呀”,兴奋不已。当然,胡番还是给出了具体的解释:
“不要说现在,就算是十年前,谁敢想象大陆今天的GDP能达到世界老二,而且估计再过十年就能超过美国?西方怕啊,你没看五眼联盟近来的动作?大家都在对付大陆的崛起,经济的和政治的。如今我们香港敢于站起来反中,西方能不全力支持?中国越乱,他们越高兴。”
关于第二条,胡番也是直击要害:
“是人皆为己,只考虑自己的利益,这是人性。基本盘自不用提,你去香港大街上随便问一位市民,他关心在乎大陆青海那些说着西部土语的老农吗?习近平搞得那些什么脱贫跟我们有咩关系?两千年前南藩王赵佗就跟西汉皇帝刘邦叫过板,要自立为王,他俩还出自同一个地方呢。而我们香港和大陆分开了一百七十多年,说港式广府话和英文,而且还是资本主义的资本主义,套句陶渊明的话,对大陆早已是‘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当初他们笨蛋,搞什么共产主义,落后贫穷,自顾不暇,我们当然毫无顾虑。如今他们聪明了,搞经济生产,厉害了,竟然就想要我们归顺认同他们,我们能不反抗?我们香港人就是要做自己的主人,你说这是部落主义也行。说句大快人心的话,四年前我还只是说香港有一半以上的后生仔会反中,而今天呢,至少百分之八十。如今上天送给我们这根‘修例’导火索,我们可是要抓住它啊,要搞得它天翻地覆。”
大会做出了六月份的抗争活动计划,都安排在星期天:六月九号全港百万“反修例”大游行,十六号占领立法院,二十三号冲击政府大楼,直到三十日佔領金紫荊廣場,向特区政府和大陆叫板,抗议七月一号回归日。胡番还特意指示黄幺风,周日的游行只是个开始,后面的勇武活动,就得靠你们后生仔了,血气方刚,正是派用场的时候,你们得要好好计划,需要的资金不用愁。
黄幺风感到血脉偾张,回答他的恩人:“胡伯,你等住,我会搞出最狠嘅嘢出黎。”
如是也,公元二零一九年六月九日下午,一场声势浩大的“反修例”大游行在香港拉开了帷幕。按照胡番他们对外的宣传,游行的人数超过了百万,乃香港历史上最大的一次游行。这是一个艳阳天,初夏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营营碌碌了一周的港人,出来散散心,喊喊口号,路边吃碗牛杂,再向远在千里之外的“他们”叫一声“不”,又不伤自身一根毫毛,不减一分薪水,何乐而不为呢?当然了,这只是在说“墙头草”。而对于胡番嘴里的“基本盘”,这可就是实实在在的战场,而冲在战场最前线的,怎么能少了我们的黄色斗士黄幺风呢?那一天,他和《自决阵线》的几位干将可说是四处开花,在铜锣湾、九龙塘、北角、以及尖沙咀四处拉开了四幅巨大无比的黑色横幅,在香港历史上第一次,公开吹响了革命的号角:
“把香港夺回来!”
“时代革命,光复香港!”
“香港独立!”
“香港属于香港人!”
这一日,黄斗士不仅公开摇起了“港独”大旗,还开启了“闹革命”的制服,那就是黑鞋、黑袜、黑裤、黑护袖、黑衣、黑口罩,黑漆漆整一个“黑衣人”。恐怕就连胡番他们自己也没有料到,在未来的整整六个月里,这一股黑色旋风会把个香港吹得昏天暗地,以至逢到那黑色最浓之时,胡番等们差点就要开了香槟,高歌一曲“换了人间”。
次周,六月十六号,黑压压几万人,把个逼仄的港岛塞得犹如下饺子一般。这次人少了,可是运动级别飙升。同样是香港历史上第一次,一大堆捂着黑色猪口罩的后生仔,料着港警不敢开枪,死打猛攻,竟然攻进了立法会,还足足占领了三个小时,而冲在最前线的那位手执扩声喇叭的精瘦的领头者,自然又是姓黄的。他确实干了“狠嘅嘢出黎”:他领着《自决阵线》的几位干将立法会大厅里悬挂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区区徽给砸了下来,又喷上了黑漆,还踹上了两脚。这个镜头立即就在众多的反中网站上展现了出来 -- 黑漆漆的特区区徽惨兮兮被撂在地上,上面踹着一只小细腿,腿的主人尽管带着猪口罩,神气之情却是呼之欲出,对着镜头又是他那标志性的 “V” 字手势。照例的,斗士的照片翌日就出现在大洋彼岸的《大纪元》的头版上,下面一列硕大的黑色标题 “香港斗士脚践区徽,光复香港从此开始” 。
斗士可没有就此止步,紧接着又干出了“更狠嘅嘢出黎”。就在两星期后的七月一号,自香港97回归中国以来第一次,出于安全考虑,每年一次的香港回归日金紫荊廣場国旗升旗典禮,实体变成了虚拟,改成由一班高官望着屏幕上的中国国旗冉冉升起。斗士岂能就此罢休?上午十时,他手下一个瘦猴一样的干将,依着什么爬杆器,竟然呼哧呼哧爬上了近三十米高的旗杆,将堂堂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扯了下来。众目睽睽之下,斗士一脚将国旗踢进了维多利亚港湾,还对着落难者“呸”了一口唾沫,引得众多猪口罩后发出一片“嗨呀嘿呀嘿呀”的欢呼声。当然了,这个镜头立即被《芒果日报》投到了网上,再伴上一行黑色大字“港人唾弃中共国旗,自由香港曙光在即!”
此时的香港,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亢奋加暴戾的混合气氛。距离“反修例”大游行已经一月有余,大陆发面除了发了几声官方谴责,似乎毫无对策。而港警呢,谁怕他们呀?只要我们不拿刀,港警就不敢对我们开枪!胡番讲得确实精准,在“Hong Konger, Hong Konger”的部落大旗下,别说是他嘴里的基本盘,就是那些“墙头草”们也开始变得亢奋起来,亢奋又加剧了仇恨,对“他们”的仇恨。尽管特首已经认输,在六月底就宣布“修例”寿终正寝,可是胡番他们心里很清楚,这次香港的运动,就像是一匹脱缰的烈马,已经停不下来了。
七月下旬的一个周末,一大群黑衣人在元朗街头呼啸而过,嗨呀嗨呀嗨呀的叫喊着“时代革命,光复香港”。几个后生仔瞥见路边一个中国银行的取款机,怒吼一声“砸”。于是乎,一幕香港特有的近乎喜剧的场景徐展开来:几十把雨伞形成了一个半球状,而在圆心处,五、六个黑衣人手持榔头铁棍等,死命地砍砸取款机,看那架势,就仿佛是当年八路军红小鬼与日本鬼子拼刺刀似的。当然了,红小鬼大多死在了鬼子的三八刺刀下面,而“死物”取款机却无法抵抗,很快就被砸得凄惨兮兮。此时一个看上去还没有发育成熟的黑衣人似乎还不解气,掏出一枚精致的男士香水喷瓶,朝着“死物”又喷洒一番,当然没有香味,而是刺鼻的汽油味,然后一根火柴,在这群后生仔眼里代表着中国大陆的一个取款机瞬间就变成了“火人”,四周也随即荡起一片“嗨呀嗨呀嗨呀”的欢呼声,就好像他们刚刚赢得了一场殊死的战斗。
街上乱哄哄的聚了许多人,也有市民匆匆走过,没有人说什么,却大多在津津有味的观赏着眼前的这幕“舞台剧”。忽然,人群中稍许蠕动,一位被人称作“王婆”的老太婆冒了出来,满头白发,神经颠颠,一边大叫“叻叻叻”,一边挥舞着一面巨大的米字旗,对着已经被烧成黑漆漆的中银取款机来回挥舞。须臾间,又冒出一位女孩,看样子二十刚出头,这次双手挥舞着两面旗子,一面是星条旗,另一面则是块大黑布,上面绣着一行巨大的黄字“美国政府,香港市民恳请你们赶紧过来解放香港。”嗨呀嗨呀嗨呀,黑衣人又雀耀起来。
嘈杂声中,在街头的一角突然响起了打斗声,夹杂着有人恶狠狠的咒骂“打死他,打死这个大陆仔”。原来刚才人群中冒出了两位“异议”者,看上去都快七十了,最初没出声,后来目睹小姑娘挥舞的大黑布,实在按捺不住,就支支吾吾了一声:“你嘅香港市民吾代表我,香港係中国嘅地方,我吾需要美国来解放我。”这一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不止是黑衣人,即便是围观的市民里也爆出了恶骂声。一位黑衣人扑了上来,一拳正中其中一个老者的门庭,顿时扑哧倒地。另外一位仍不服气,嘴头还硬:“你们打我啊,我不怕,我后面有十四亿中国同胞撑我,我係中国人。”“妈了个X,仆街大陆仔……”,随着粗哑的骂声,蹦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二头肌劲爆,像是一位习武之人,左手攫住老者的胸领,右拳开始猛击老者的脸面,啪啪啪,打得不仅凶狠,而且是高频率,几乎达到两个赫兹,且持续了近一分钟。那老者哪经得住这般武术级的攻击,仅仅几拳就昏厥了过去,满脸血肉模糊,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练拳桩。四周一片欢呼,还围着几十个戴着黄色标记的记者,没有一人上前阻止,却个个都在忙不迭的寻找好的镜头位置。欢呼声中,习武者打累了,松了左手,最后一击重拳,“练拳桩”终于扑通倒在了地上。可痛苦却还没有结束,因为人群中忽又冒出一个女孩子,手持一把折叠椅,对着昏在地上的“练拳桩”的后脑勺又是一击,然后倏的又消失于人群之中。
当晚,《芒果日报》的官网上就登出了老人被痛殴的镜头,外加一行火爆的标题“亲共市民引惹众怒,横遭私了变成植物”。从此,“私了”之事也就成了常态,小到头上缝上几针,大到被群殴成了植物人,在一片疯狂的“Hong Konger, Hong
Konger”怒吼之中,只要你有所异议,甚至胆敢大庭广众之下用普通话嘀咕几句,那你就变成了“他们”,那你就变成了私了的对象,你就得担心你的小命了。曾几何时,这座甚至连海水也冒着铜钱味的商业城市,竟然令人联想起了两百年前美国南方那片私刑盛行的甘蔗庄园。
不过,最憋屈的还是香港的警察。你若是港漂,不会港式粤语,大不了就是在MTR上管住你的嘴,反正都是汉人面孔,黑衣人辩你不出。你若是所谓的“蓝丝”,只要吞下你的愤怒,对黑衣人的肆虐熟视无睹,他们还以为你是个“黄丝”呢。可是警察拿了港府的钱,他们得维持香港的治安啊。
看看黑衣人愈演愈烈的杰作吧:
撬起大马路上的砖头以堵塞道路、锯倒四层楼高的电线杆柱子、砸烂交通信号灯、占领立法院、攻击警署、大肆打砸焚烧港铁站、破坏焚烧中资企业的门面、打砸破坏美心饭店(就因为美心集团的老板之女伍淑清女士批评了他们的暴力)、焚烧践踏中国国旗、玷污中国国徽、大肆纵火、捣毁反暴力区议员的办公室(甚至还掘了他在元朗的祖坟)、“私了”不同政见的港人、围殴大陆游客、殴打孕妇、偷割警察的脖颈、破坏铁轨、中学校长公开鼓吹杀死警察全家、砖头、汽油弹、腐蚀液体(只要不是枪支和大刀,所有的攻击性武器都用上了)……。
面对这些颠覆性的破坏,警察若不管,城市那不就瘫啦?大家没车坐,没工返,没钱揾,套用一句黄斗士的词,这就是“揽抄”,抄得大家都完完,看你大陆怎么办?派武警过来镇压啊,用机关枪来扫我们啊,让铜锣湾血流成河啊,我们就盼着这一天啦。
偏偏北京那边毫无动静,倒霉的就只能是港警了,只能被动应付,总不能让这个城市瘫了吧?
到了八月中旬,《自决阵线》一班人率先在网上号召,去占领香港国际机场,瘫痪本岛唯一的对外交通,就是要闹得它惊天地泣鬼神。当然了,这班连国语都不会说的后生仔们哪里知晓“惊天地泣鬼神”这个汉语词汇,而是用了一个已经被他们用烂掉的英文字 --“high”。顿时间,在他们那个圈子里是一片“high”,嘿呀嘿呀嘿呀。于是乎,在香港的赤鱲角国际机场就出现了如下的一幕:
几千名十几、二十来岁的黑衣人,密密麻麻如蚂蚁般塞满了候机大厅,躺着、蹲着、站着,反正就是不让拖着行李的旅客通过。乱糟糟中,一位拖着两名幼仔的白人妈妈哭着哀求占领者,她这是回美国看望病危的母亲,你们就行行好吧。没有人理睬这位母亲,以致她竟然跪了下来。这次有位黑衣人说话了,英文说得溜溜的,看来是个大学生:“I am sorry lady, this is for the freedom of Hong Kong,
everyone has to make sacrifice, you must understand.”话音刚落,不远处忽然爆发出叫喊声,就见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被五花大绑了起来,正在被三个黑衣人轮流地扇着耳光,周围人则都在指指戳戳:“佢讲普通话,係大陆仔,先头佢通行证跌佐出嚟,听讲係大陆派嚟警察卧底。”打佢打佢打佢,四周响起一片恐惧的叫喊。没有人站出来制止,机场的保安,柜台后的工作人员,还有上百个忙着照相的“记者”,都在观望,也许在欣赏。而就在同一时间,远处天桥上,十几个黑衣后生仔正在“修理”一位看上去七十大几的老者。先是把他的手提箱打落在地,又踢翻他的拉杆箱,推推揉揉,就是不让他赶往柜台拿登机牌,同时对着老者的耳朵根子狂喊:“老饼,你做咩唔支持我嘅香港?点解仲要去大陆?”老者也不答腔,雪白的头发散落在额前,埋着头设法往前走。如此这般折磨持续了十来分钟,老头也只往前挪了十来米。突然,挡在他前面的一个精瘦高个子黑衣人“噗”声倒地,四周顿时响起震耳欲聋的怒吼:“係佢打的,死老饼。”看那情景,这块老饼真可谓命在旦夕,随时都有四分五裂的可能。如此这般闹了半个多小时,想想那老饼的飞机肯定已经飞走了,人也虚弱得瘫坐在水泥地上,这帮黑衣人大概也“high”到了顶峰,于是乎“忽悠”一声,又癫往机场的别处去“闹革命”了。
在这一片荒诞疯癫之中,斗士黄幺风领着他的《自决阵线》手足们,除了“亲临”前线“闹革命”,还向胡番主动请缨,专注两项关键之事 -- 内赏和外宣。胡番善解人意,立下规矩,凡是在第一线与港警面对面打斗的斗士,他的基金会每次都“补助”两万港币,并号召其他的同志们也慷慨解囊。不过,他对赤裸裸的发钱却有所顾忌,觉得似有雇佣之嫌(想当年他们土共闹革命抛头颅洒热血,那可跟钱没关系啊),听起来降低了运动的高度。冇问题,黄幺风拍拍胸脯,建议通过他直接发现金,来去无踪。再有的嘛,就是对外的宣传。斗士如今在西方小有名气,他那张脚踹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区区徽的照片不仅被登在《大纪元》这类小报上,甚至还上了美国著名的FOX电视节目。还在八月份的时候,看到香港机场被占领的新闻,那位美国的巴蒂斯塔参议员喜出望外,专门飞来香港以表支持。因为巴蒂斯塔的反华锋头太过招摇,胡番他们感有不便,尽管暗地里觥筹交错,逢到对外的场合如记者会等,却一概都由黄幺风负责。你来我往,巴蒂斯塔参议员希望年轻的斗士去华盛顿的国会山,向美国议员们介绍香港的革命运动,进而争取更多的支持。“Yes, that will be my honour,” 黄幺风忙不迭地回应。
于是乎,就在十月一日这一天(这日子可是胡番挑的),当大洋彼岸那片古老的国度上几亿的年轻人正在兴高采烈地庆贺着祖国的生日之时,这边厢在美国的国会山,年轻的斗士身着一身黑西装,外加一条黑色领带,跟着巴蒂斯塔的步子,串门似的叩响了二十多位议员的房门。翌日,斗士的画面就出现在《芒果日报》、《大纪元》等的头版上。当然了,照片上不止他一个人,他的身后还站着近七、八名西装革履的美国议员,看那架势,就仿佛是在重现当年他拉出“Strong objection to我哋都係中国人”黑布时的情景,只不过那一排黑头发黄皮肤的香港议员(是的,他们坚称自己只是香港人,不是支那人)换成了高鼻凹眼的美国人。照例的,《大纪元》的标题比它登的照片还要气势恢宏:“黄色斗士拜访美国国会山,介绍目前香港革命浪潮,获得议员们大力赞赏,香港变色指日可待。”
此时的“革命”已经进入到第五个月,整个香港仿佛已经蜕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马戏表演场。旦逢周末,年轻凶猛的黑色“突击队”就遍布香港的大街小巷,后面跟着一大群戴着黄色袖标的“记者”,实时地把所谓“勇武者”的表演展现在电视机上,观众呢,则正是胡番口里的那几百万基本盘和“墙头草”。他们为了生计和揾工忙碌了一周,如今好不容易逢到周末得以休息,沏上一壶西湖龙井或者一杯香浓拿铁,倚在舒适的沙发上,一边算计着这周我在大陆的生意又入账了多少钱,一边欣赏着电视上的真人秀,何乐而不为?而所谓的真人秀节目,则是两字囊括 -- 破坏,对自己城市的歇斯底里的破坏。最初受害的对象皆为中资企业的门面,如中国银行和中国工商银行等,以致后来它们都被橡木板给包了起来。但很快地,依着黄幺风的说法“更狠嘅嘢出黎”,黑小将们把目标锁定在对港人日常生活最具切身影响的东西 -- 地铁MTR。于是乎,一场近似滑稽戏的表演开始上演:黑小将们手持榔头和铁棍,使尽万般武艺,把MTR站里的铁栏杆、入闸口、入闸机等砸他个稀巴烂,再点上一把火,把入站口烧他个黑不溜秋。整个“表演”约个把小时,待“表演”完毕,黑小将们又呼啸一声,“快闪”到另一个MTR站。有意思的是,仿佛是事先有所默契,黑小将前脚走,消防队后脚就到,千方百计的将火扑灭,这样MTR站明天还可以用,市民们返工就不会受到太大影响。可以想象,连MTR这种“中立”的设施都遭到如此的破坏,那那些在斗士黄幺风的眼里属于“他们”的店铺,它们的遭遇可想而知 -- 美心集团、星巴克、太平洋咖啡、奇华糕饼店、吉野餐厅,等等等等,只要你反对暴力,只要你胆敢认同大陆的国家主权,那每周我都要“修理”你的店铺,叫你无法营业。以至进入十一月后,美心集团旗下的过半的各类餐厅、糕饼店等都被迫停了业。
观众们一边在滋滋有味地欣赏,一边则在心安理得地自我安慰:这没什么呀,他们都是我们的孩子,遵纪守法的后生仔,现在只是在损坏一些死物作为抗议,他们这样做可都是为了我们香港啊,为了我们的生意噢。
不过,啧啧赞许之下,不少观众却暗自开始担心起来:这些MTR站每周就这样砸了修,修了砸,用不了多久备用零件都要耗尽了,没了MTR那我们怎么去返工啊?可不可以砸点烧点其他的东西,比如维多利亚港的邮轮之类的,反正我从来也没乘过它们?
黄幺风可不这样想,要砸就要砸最能刺痛香港的嘢,而纵观香港,还有什么能比地铁更重要的?不这样,又如何能表示他心中的仇恨?而他如今对港府和港警的仇恨,真可以用当年在大陆家喻户晓的一句样板戏的台词来形容,那就是“仇恨入心要发芽”。要知道,这个词可是用来描述一位叫做李铁梅的中国姑娘对侵华日寇的仇恨的,因为她的父亲死在了侵略者的屠刀下。而对于斗士黄幺风,如今深圳河北边的那个巨大的“支那”国就是侵略者,还有他们的走狗 -- 香港特区政府和港警。
当然了,在他的那颗扭曲和逼仄的心中,黄幺风根本就不相信他所仇恨的“侵略者”会像日寇那样对他举起什么屠刀 -- 我这是为了香港的自由和民主,我的身后是整个的西方文明世界,土共跟他们的走狗敢动我这位自由斗士的一根毫毛?
待进入到十一月,空气中原有的亢奋和暴戾似乎初现疲倦之态。砸啊、烧啊、打啊,还有社交网上那一番又一番排山倒海般的黑中攻势,整整五个月了,大陆那边就是不接招,毫无动静,只由得已经疲惫不堪的港警被动地应付黑暴。甚之,由于港警的极度克制,至今为止,除了一个黑衣学生在做“侦察”时自己不慎摔伤致死外,竟然还没发生一例死亡,尽管被私了的市民有几位差点就要见了阎王。
这个“革命”下面究竟该如何搞啊?
胡番和他的“四虎”却显得悠闲自得,并无焦虑之情。事情走到这一步,甚至连胡番当初也没有预料到。其实从一开始胡番就不抱太大的希望 -- 你要土共允许香港搞「真雙普選」,这可能吗?不过,不管最终结局如何,这五个月闹下来,北京反正是丢尽了脸面,胡番觉得他已经赚了。他和他的“四虎”都持有英国护照,银行里的钱已经赚得三代也用不完了,而所有的第三代现在也都在英国或美国寄宿。就算香港最后给烧成了废墟,或者最终被土共的武警接管了,这又怎样,伤不了他们一根毫毛啊!大不了他和四个儿子拍拍屁股,跟香港说声拜拜罢了。再说呢,旧金山和伦敦的广东早茶很不错啊,把半山的房子卖掉,随便到哪儿置上两套三套别墅的,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这乃是胡番他们的如意算盘。而那些冲锋在第一线的“勇武派”后生仔们呢,如今却开始有点像没头苍蝇,茫茫然不知所从。每周就这样打啊砸啊烧啊,跟死物战斗,究竟要斗到何时,有意思吗?
茫茫然却又转向了更残忍的疯狂和恐怖,这次可是对活物的残暴:
有市民反对黑衣人的暴行,双方开始冲突,混乱间,一位七十岁的清洁工老头被一块来自一位十七岁黑衣少年的二乘四砖头击中脑门,当场命丧黄泉。
一位五十七岁的地盘工,公开站出来对正在打砸MTR的黑衣人表示异议。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他立即就淹没在一片“大陆仔抵死”的唾海之中。怒骂声中,就见一对二十岁左右的黑衣男女,女的将一小瓶汽油喷向地盘工,男的呢,则掏出打火机抛向了地盘工。瞬时间,唾沫变成了火海,地盘工变成了火人,活生生的在变成黑炭。几十、上百个人在场,有黑衣黑口罩的“勇武者”,也有布衣露脸的“观众”,可就是没有一个人上前救救可怜的火人,任其凄惨痛苦地哀鸣 -- 他是“他们”啊!
深夜,九龙塘的大马路上,堆满了被黑衣人撬出来的砖头,就是不让你大巴过去。又一位孤胆英雄站了出来,那是一位瘦小的中年男子,默默地把马路中央的砖头一块一块的挪到路边。同样的,路旁边围着不少“观众”甚至“记者”,唾沫横飞,恨不得要把这位孤独的男人一口给吞掉。突然间,一鼎直径两尺、重达五十斤的阴沟盖子横空出世,准准地砸在男人的太阳穴上,令他顿时失去了知觉,怀中捧着的两块砖头也应声落地。“仆街啊……”,记者群里响起了兴高采烈的欢呼声。
……
疯狂漩涡之中,黄幺风跟他的一班“革命者”开始策划“更狠嘅嘢出黎”,那就是“大三罢”,即所谓「罷工」、「罷課」及「罷市」。从十一月十一号开始,一直要持续到二十八号的美国的感恩节。其实呢,「罢工」是万万行不通的,因为你若要那些“墙头草”不返工,他们怎么揾钱,这不是要他们的命吗?「罷市」也是天方夜谭,你后生仔打啊烧啊很好啊,正好出出我心中的闷气,顺带再教训教训那些蓝丝和大陆客,可你别影响我每天饮我的早茶,还有我每周一次和家人在半岛酒店的鲍鱼宴啊。别看黄幺风岁嫩,他对这些倒是明白得很。他知道,唯一能够攬炒香港的方法就是瘫痪它的交通系统,叫港人无法返工。于是乎,年轻的“革命者们”达成共识,“大三罢”就是干一件事 -- 全面瘫痪港铁的八条线路以及九龙塘、红磡等处的枢纽马路,再加上东西两条过海隧道。
就在“大三罢”开始的首日,黄幺风领着《自决阵线》的一干喽啰,又召集了十几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力壮的“手足”,破天荒起了个大早,清晨六点就“占据”了靠近香港理工大学的那座天桥。之所以选中这座天桥,因为它极具“战略位置”-- 它的下面穿梭着进出红磡隧道的高速马路,那可是条繁忙的交通要道。从六点开始,黄幺风他们忙忙碌碌,终于在七点之前准备好了“弹药” -- 椅子啊,桌子啊,阴沟盖啊,金属垃圾桶啊,丢弃的旧马桶啊,还有那些无数的从附近大马路上撬出来的砖头。到了七点钟,桥下的车流照例变得川流不息起来。黄幺风一声令下,“掟”(粵語,意指拋擲),“战斗”打响,“战士”们开始持续地把“弹药”投向桥下的车流。底下顿时传来一片噼里啪啦的金属碰撞声,夹杂着哭喊的人声。而桥上面呢,年轻的战士们举起了双手,嗨呀嗨呀的欢呼雀耀。看那情景,上了岁数的大陆人一定会联想起当年大陆上映的一部小八路打鬼子的电影 -- 太行山上,一位十五岁的放牛娃,只身埋了地雷伏击日寇小队,待窥见侵略者被炸得鬼哭狼嚎,小小的他禁不住举起双手轻声欢叫,可谁知这却暴露了他的隐藏,随着一串凄厉的子弹声,我们的英雄放牛娃被扫成了筛子。当然了,对于天桥上的这些黑衣后生仔们,他们可不用担心什么三八步枪的子弹。正相反,当他们在桥上朝着车流“掟弹药”时,也许浑身正流淌着多巴胺快感,而脑子里呢,则闪现出他们昨晚玩的什么网络暴力游戏,打啊杀啊,皆在手指和遥控器之间,而眼下正在打的“伏击战”,跟打游戏又有什么区别?
黄幺风和黑衣后生仔们轻轻松松地打着“游戏”,而这游戏的结果却是天大的灾难:
不到一个星期,香港历史上第一次,八條地鐵路線服務全部断停;数辆地铁车厢被纵火焚烧,铁轨被撬;大埔、沙田、屯門、荃灣、觀塘、深水埗、黃大仙、將軍澳、油尖旺、灣仔等十大区的巴士交通遭阻;红磡过海隧道口大火熊熊,被迫关闭;而同样是在上述的十大区,黑衣“战士”们成群结队,撬起地砖,砸烂红绿灯,锯倒电线杆,大马路上点起大火,兴致勃勃地打着他们的“游戏”……
又一次,港警们被逼到了前线。囧于港府的命令,对于黑衣人的暴力行为,港警们的对应最多只能是“+1”级。具体的说,像黄幺风他们那样从桥上往高速的车流里掟阴沟盖子,因为没有直接威胁到港警的性命(哪怕是威胁到了开车人的生命),港警就不能开枪。唯一能做的呢,就是射些催泪弹,再挥着伸缩棍去驱赶和逮捕“抗议者”。黑衣人可不会束手就擒,他们想起了昨晚玩的网络游戏,多刺激啊,我们为何不也跟港警打上一架?于是乎,木棍、砖头、铁马、雨伞,只要不是刀子,黑衣人都当作了跟港警“打架”的武器。看他们与港警激战的勇猛劲儿,也许又会叫大陆人想起那些太行山上的小八路跟侵华日寇拼刺刀的镜头。当然了,黄幺风可不用担心什么三八刺刀,他心里笃定的很呢,最多嘛,也就是挨上几下伸缩棍吧了。
不过呢,在这场“战役”中,黄幺风这一边却受制于一个明显的软肋,那就是人数。在那一边,港警号称有三万之众,尽管最初囧于民粹之因也有一些所谓的“黄丝”警员,甚至“身在曹营心在汉”,但是经过这半年来基本盘甚至“墙头草”们搞得排山倒海般的网络欺凌、起底、及至赤裸裸的死亡威胁,港警们都被推到了黑衣人的对立面。而这边呢,则是一个观众远远多于行动者的阵营,甚至依照胡番他们最夸张的估计,尽管有着高达两万港币的“劳务费”,冲在最前线的最多也就是三、五千个黑衣人。
而在红磡天桥上面,眼瞧着黄幺风他们如此残忍的“游戏”(桥下交通早已中断,说不定已经死了几个开车的人),港警们也打红了眼,黑衣人寡不敌众,眼看不支,不少“手足”已经被按倒上了手铐。别以为这些黑衣后生仔们的心里只装着仇恨和无知,他们对于香港的法律却是清楚得很 -- 他们这是犯了暴动罪,被抓住了那可是十年的大牢。黑衣人开始溃散,可三面已被港警封牢,唯一的出口就是紧邻的香港理工大学。自然的,黑衣人都逃进了大学里离开天桥最远的一座教学楼里。港警们也没有进校,只是死死地封住了校门。而藏于教学楼里的那几十个黑衣人,稍喘口气,又得瑟起来,开始通过IG和Facebook向外求援:“手足们,快D黎Poly支援我哋啊。”于是乎,荷尔蒙沸腾,仇恨要发芽,更大的“游戏”粉墨登场,等到当天的傍晚,教学楼里竟然汇集了五、六百个“游戏”后生仔,发誓要坚守阵地,跟门口的港警血战到底。
黄幺风没被港警逮住,也不在那座理大的教学楼里。刚才一阵混乱中,他和他的两个喽啰脱了黑衣,扔了黑口罩,嘿呀嘿呀嘿呀,假冒起一旁反对暴力的市民,居然骗过了港警,得以逃脱。不过呢,斗志高昂的他们立即又打的前往十里之外的香港中文大学(MTR已经全线中断),因为按照预先的计划,那里同时也要发生同样的“游戏”。可是待他们赶到中大时,才发现中大出现了跟理大一模一样的“战况”,“手足”们都逃进了一座教学楼里,被港警围了个水泄不通。黄幺风“命令”那两个喽啰赶紧偷偷溜进教学楼,去支援那里的“手足”。他本人呢,则要赶往半山去见胡番,重任在身,他得再筹划下一步的战斗:
九龙塘又一城中庭的那顶巨大的吊灯要砸掉,灯太大,得需要三十多个手足;
还有中环IFC里那颗巨大的圣诞树,把它烧掉;
西湾河那个交通要道,要动员手足用砖头和铁马把它堵了;
香港科技大学摔死个学生,一定要去大闹一番;
还有中大、港大的毕业典礼,届时要把港独的大旗拉起来;
维多利亚港口的渡轮,要把它封了;
……
二零一九年十一月十七号,打、烧、砸了一个星期,黄幺风觉得要小歇一下,犒劳一下自己,就合着《自决阵线》的喽啰们在又一城的五月花餐厅摆了一桌庆功宴。因为市内的地铁和大巴都停了,黄幺风叫赴宴者都打的过来(他不在乎这点小钱,胡番可是给足了经费)。美酒佳肴加好心情,一班后生仔吃得滋滋美美,好不痛快。一杯红酒下肚,黄幺风忽然问一桌的“手足”,你哋觉得依家系餐厅食饭同以前咩唔同甘?咩呀,“手足”们都一脸懵样。冇大陆狗啦,“党主席”叫出的声音响彻大堂:
“过去上餐厅成日碰到大陆仔,讲普通话,我一听到就要呕,依家再都听唔到,冇支那人啦,Hooray!”
嗨呀嗨呀嗨呀,“手足”们举起了根根胳膊。
酒足饭饱,他们跑到外面的天台上。往北望去,从中文大学那里冒出的火光把半天映得通红,那是“手足”们点的大火。往南望去,黑烟滚滚,那是理工大学的“手足”们贡献的业绩。朝右边看,香港科技大学的“手足”们正在围斗着他们的校长,顺带群殴一个内地生,打他个头破血流,再唾他一声“支那人”。再往左边看,中环IFC中庭里,几个“手足”正在痛殴一个大陆狗,谁叫他胆敢对着“手足”们喊“我们都是中国人”。
中国人?Fuck you,支那,黄幺风满脸通红,朝着北方竖起了中指。
(跋)
“(革命失败)的原因,根本在于香港运动就是一个‘口罩革命’。口罩革命的真谛是,参与者希望是匿名的,而不是市民的。他们不希望为运动付出个人层面的真实代价,他们只是一群自私、懦弱的小人物而已。他们在以匿名打网络游戏的方式参加运动。没有人希望成为牺牲者。人类经历数千年的革命,有一个真相是,没有任何一个由暴力驱动的革命是由不愿意承担个人代价的匿名人士实现的。要革命,就需要流血和牺牲,这是香港黑衣青年所不可能付出的。他们只是一群由无聊、冲动和仇恨激励,希望通过集体打游戏的形式,意外地创造某种革命成功的机会主义者,他们是乌合之众。这样的人当然不可能获得成功,但他们可以制造混乱。”
择自《撕裂之城 -- 香港运动的迷与思》(2020年)
只是,借用一句香港电影《无间道》里的台词:出来混,总有一天是要还的!
二零二零年七月一号,香港黑色暴乱一周年之际,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地区国家安全法》(简称《港版国安法》)正式生效。
《港版国安法》生效半年内,那位差点把“异议”老人打成植物人的“武术教练”,持利刀割港警脖颈的凶手,用石头砸死老翁的恶少,给地盘工点天灯的男女,中环IFC里殴打大陆人的黑衣人,香港科大校园里群殴内地生的黑衣学生,九龙塘马路上凶残地用阴沟盖猛击“异议”市民头部的谋杀犯,……,托了现代科技天眼的福,他们都依依被香港警察缉拿归案,同时依照香港原有的法律加上《港版国安法》,乖乖地进了位于赤柱的大牢。
那位港大的岱律师,在《港版国安法》生效前两个月,就已被港大除了名。很快的,他的众多“黑作”浮出水面,其中最厉害的就是所谓“Be Water”计划,志在大闹乃至瘫痪香港的立法会,要“手足”委员们众志成城,凡是港府的条文,一律不让通过,最终攬炒香港。结果呢,攬来炒去,罪上加罪,最后把自己攬进了赤柱的大牢。
那位当年增城的荔枝王隶老板,也几乎在与岱律师同一时间进住了赤柱。罪名嘛,无需《港版国安法》,光是一条通过《芒果日报》黑箱炒作洗钱资助暴动之罪,就够他在狱中呆上三、五年了。
还是胡番老辣,未雨绸缪。《港版国安法》生效后还不到一个月,正值香港警方紧锣密鼓地整理胡家资料之时,胡番就通过地下钱庄把他存在大陆建设银行的近一亿人民币(都是他近二十年来在大陆赚的钱)经香港挪转到了加拿大,再把半山的豪宅卖它两亿港币,恒生银行里的香港股票又卖了一个亿,一切准备就绪。就在港警行将依《港版国安法》以煽动资助暴动罪将其缉拿之际,他和老妻脚底擦油,当夜登上了飞往温哥华的飞机,Bye,被揽炒的香港。
当然了,虎父岂有犬子?老爸前脚走,四个儿子后脚就携着老婆齐刷刷一起移民到了英国。哦,要纠正一下,不应该称作“移民”,因为他们都持有英国护照,也许更应该叫做“返乡”。还要说明一下,他们的“返乡”实在是太过轻松,仅需要一张机票,因为他们的孩子都在“故乡”读着寄宿学校,个个在“故乡”也都拥有自己的别墅,只需拍拍屁股就可离开香港。哦,再加一句,为了政治正确,胡家老四的那位不应叫作“老婆”,而应该称作“生活伴侣”。
最后,我们怎么能忘了本文的主角 -- 黄色斗士黄幺风。其实,还在黑色旋风最盛之时,黄幺风就开始收到不少威胁的电话,骂他是越南猴子,要弄死他。他却并不太担心,因为依着胡番的说法:“你看看大街上这一片汹涌的黑色的海洋,恨不得要把整个大陆都给吞了,有他们替你撑腰,你还担心什么?”只是,《港版国安法》刚刚出台,别说是“黑色的海洋”,就连说这话的人连带着他的四个儿子也灰飞烟灭了。那几天,黄幺风感到自己的左眼皮总在不断地跳动,右眼呢,则常常不由自主地朝后面瞟,总觉得有什么人在盯梢着自己。想想自己在黑暴期间干的那些“光辉业绩”,尽管捂着猪口罩戴着黑帽子,谁叫自己这么“大名鼎鼎”,港警肯定能分辨出来。光是公开打起“香港独立”大旗一事,依照《港版国安法》就够进监了,更别提打砸立法院和红磡桥上朝着车流掟阴沟盖的“狠嘢”,样样都值十年的牢房。终于,斗士想要出逃了。可是乘飞机已经不行了,因为据他在港警里面的“内线”通报,他已经上了港府的限制出境黑名单。于是乎,就像当年他的爷爷逃离越南一样,他决定铤而走险,越海偷渡到台湾。
二零二零年九月的一天,一艘香港渔民用来钓墨鱼的蝦艇船,趁着凌晨的薄雾,偷偷地离开了西貢的布袋澳码头。窄小的船上塞了十二位“手足”,大多属棄保潛逃,不妨让我们晒晒他们的“英雄业绩”:
“手足”#1(30歲):報稱電腦程式設計員,因涉嫌違反《港版國安法》中的勾結外國或者境外勢力罪名而被捕,另被指涉嫌洗黑錢罪、管有工具可作非法用途罪、無牌管有彈藥罪。
“手足”#2(23歲):香港公開大學三年級學生,「屠龍小隊」成員,在2019年12月8日「國際人權日大遊行」中被搜出手槍、實彈,被控串謀有意圖傷人罪、無牌管有槍械及彈藥罪、兩項管有攻擊性武器罪,並涉及2019年12月9日華仁書院土製炸彈案。因沒有出席聆訊,已被法庭頒通緝令,並沒收保釋金。
“手足”#3(21歲):報稱無業,「屠龍小隊」成員,在2019年12月8日「國際人權日大遊行」中被搜出手槍、實彈,被控串謀有意圖傷人罪、無牌管有槍械及彈藥罪、兩項管有攻擊性武器罪,並涉及2019年12月9日華仁書院土製炸彈案。因沒有出席聆訊,已被法庭頒通緝令,並沒收保釋金。
“手足”#4(21歲):報稱香港專業教育學院(IVE)學生,「屠龍小隊」成員,在2019年12月8日「國際人權日大遊行」中被搜出手槍、實彈,被控串謀有意圖傷人罪、無牌管有槍械及彈藥罪、兩項管有攻擊性武器罪,並涉及2019年12月9日華仁書院土製炸彈案。因沒有出席聆訊,已被法庭頒通緝令,並沒收保釋金。
“手足”#5(30歲):報稱測量員,2019年9月29日參與「全球反極權大遊行」被控襲警罪,並涉及金鐘金鐘道暴動案而被控暴動罪。
“手足”#6(19歲):香港大學工程學院一年級學生,「屠龍小隊」成員,葡萄牙公民,被控2019年11月18日參與彌敦道近窩打老道暴動(香港理工大學衝突),被控暴動罪、管有工具可作非法用途罪、管有攻擊性武器罪。因沒有出席聆訊,已被法庭頒通緝令,並沒收保釋金。
“手足”#7(18歲):港鐵技術訓練員(2019年已離職),2019年9月30日於灣仔駱克道金樂大廈一單位内被搜出汽油彈原材料,被控串謀意圖縱火、管有任何物品意圖摧毀或損壞財產罪。因沒有出席聆訊,已被法庭頒通緝令,並沒收保釋金。
“手足”#8(31歲):報稱售貨員,2019年9月30日於灣仔駱克道金樂大廈一單位内被搜出汽油彈原材料,被控串謀意圖縱火、管有任何物品意圖摧毀或損壞財產罪。因沒有出席聆訊,已被法庭頒通緝令,並沒收保釋金。
“手足”#9(17歲):中五學生,2019年9月30日灣仔駱克道金樂大廈一單位内被搜出汽油彈原材料,被控串謀意圖縱火、管有任何物品意圖摧毀或損壞財產罪。因沒有出席聆訊,已被法庭頒通緝令,並沒收保釋金。
“手足”#10(29歲):報稱機械技工,涉於2020年1月15日在上水沙頭角公路馬尾下段吳屋村附近製造爆炸品,即俗稱「DNT」的炸藥,被控製造爆炸品罪、製造或藏有爆炸品罪。因沒有出席聆訊,已被法庭頒通緝令,並沒收保釋金。
“手足”#11(16歲):報稱中二學生,越南籍,2019年10月14日於旺角警署外投擲汽油彈,同日同地在住所內管有用啤酒瓶製成的三個汽油彈,被控縱火罪、管有攻擊性武器罪,因沒有出席聆訊,已被法庭頒通緝令,並沒收保釋金。
“手足”#12(25歲):《香港自决阵线》党主席。
一打“手足”中,唯有 #12还没有被正式起诉。不过呢,同船的“手足”们都心知肚明,他的判决书一定比其他任何“手足”的都要来得厚。
还是一起逃吧。
逃,这是在玩网络游戏吗?“手足”们的目的地是340公里之外的由台湾國軍駐守的東沙群島,可惜出发还不到十公里,就在广东东南部海域处被中國海警截獲。香港“革命英雄”被抓,在大陆几乎没有引起丝毫的反应,仅仅在深圳一张晚报上被提了一下。甚至连罗湖口岸外卖茶叶蛋的一位东北大妈,当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只是嘴角一别,鼻子里嗤出一声:
“这班垃圾港灿,我见一个碾一个。”
三个月后,深圳盐田区法院开庭,黄幺风被判刑十七个月,罪名很轻,就是偷渡国境而已。只是,等到他刑满回到香港时,迎接他的可不是黑色的海洋,而将是二十年的大牢 -- 那是香港法官刚刚给他判的刑期。
罢了吧,就让我们的斗士在狱中好好琢磨他二十年后的“大任”吧。
(二零二一年六月九号香港黑暴两周年之际完稿于香港。)